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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看见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头皮就一阵儿紧。姑娘，你可别再来问我问题了吧，百度、维基、知乎，手机在手，天下你有，你到底哪儿想不开偏得来难为我啊？

想着她就凑到跟前儿了，眨巴着圆眼儿，老师也不喊一声，直接问，你今晚忙吗？能聊天儿吗？

要不是我还扛着个为人师表的名号，真的，我都想给她鞠个大躬，说，姑奶奶，您别问了，您年华正好，该潇洒潇洒，该浪荡浪荡，该逗小伙子逗小伙子去，您跟我这儿较什么劲儿啊？

年轻人涉世太浅真他娘的要命，我看着她每次兴冲冲还假装冷静往我跟前来的时候，都像看那奋不顾身踏着同伴的尸体投海的小老鼠——孩子，你这方向不是啥康庄大道盛世粮仓啊，那是波涛汹涌的地狱大门啊，你醒醒啊孩子……

“老师，你办公室里还有你做的什么零食吗，我能不能去吃啊？今天没吃晚饭耶…”

得…又问上了…上周是问我晚上几点睡觉，这周开始想登堂入室了。

虽然她问的只是办公室。

个腿儿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今天要真领她上了办公室，明天她就能一路插科打诨一路跟着我进家门去。

这孩子，长得一副纯良高中生相，心思实在是不纯，大大的不纯。对于各种顺藤摸瓜、礼节性套路简直信手拈来，不得不防。

没啦，我只能说，做的东西都在实验室，最近也没做啥。没吃晚饭现在还来得及去食堂三楼吃个夜宵，快去吧，不早了。

这孩子转口又一句“老师你猜我有没有男朋友”。

……我老去的速度都已经跟不上现在年轻人思路跳脱的速度了，这天儿没法聊，哪怕是正常的师生聊天儿也没法聊。

我猜啊，有了吧。我就随口一答。

大晚上的课还总是穿得漂漂亮亮，妆面也新新鲜鲜的，不谈恋爱的女娃哪来这种心情哟。其实我知道这种推理只是我的自我安慰，或者说是祈祷——大晚上的课还特意化个妆，每次跟我聊完就快十点了，她要不是聊完天儿还得赶着去蹦个迪，那还能是化给谁看的啊？

蹦迪？更不可能，就她那张化了妆还像十六七岁的小脸儿，夜店不能让她进。

所以说人身在战场的时候就是不能想太多，我脑子就这么晃了圈儿夜店的功夫，她又紧赶着开口：“那老师，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

说真的，虽然我资历尚浅，不敢说吃过的盐比她走过的路多、见过的人比她说过的话多，但是，这么几年，凭着我尚算良好的皮囊和风味独特的相声式教学，女粉丝我还是见过几个的。一般分两类——

1.害羞的：“老师…我…我特别喜欢您的课…”一句话十个字儿，分五六段说，我听得大气儿都不敢出。

——哎，谢谢你的支持，希望你在其他老师的课堂上也能保持这种热情，好好学习，正是好年纪，别浪费了。

解决。

2.大胆的：“老师，我喜欢你。”

表个白，没后文了，一听就知道这场表白里，完成夙愿的成分占了大多数，这种更轻松。

——哎，非常感谢你的这份心意，不过喜欢上我也很正常啊是吧，毕竟我长得帅哈哈哈。

话说到这儿女孩儿就该笑了，本来多大胆的也垂下眼皮笑，这时候再补上一句“希望在以后的人生里，你能常怀这种勇气和赤诚，去面对学习工作、生活，还有最后在你身边那个男孩儿”。

多体面的话，也不伤人心。

但是这个姑娘……我知道当一姑娘带着恋爱脑想去挖掘一个男人的秘密的时候，那精准，那效率，网警们都要自愧不如。

要我现在跟她这儿撒个“我孩子已经五岁大了”的谎，一会儿说了再见赶紧把自己各个社交账号的动态都删干净——那是不可能的。

不管她是哪种姑娘，我还得做我自己呢不是。

所以我只能挠挠头，坦诚相劝：我忙于科研和升官儿，三不三就搁实验室里搞到一两点，确实没时间婚恋。

接下来，我应该半推半打，说，你现在也正是忙的时候，压力大，有点儿想提高生活趣味的想法很正常，但是不要耽误了正事儿。老师一直都是你的老师，我负责给你知识，给你展翅翱翔的力量，但是不能跟你一起飞……

比喻、类比、将心比心，特别好。

结果她根本不让我发挥出我的口才，向前一步，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说：老师，我有过男朋友，但是现在没有，很久都没有了。

啊…我只能张张嘴发出语气词。

她接着说：老师，我也不是雏了。你嫌不嫌弃我？

啥、啥玩意儿？我耳朵啥毛病？这女娃说啥玩意儿？？？

我也看着她，啊都啊不出来。

她左右看看，没人，除了路灯大树和楼房，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然后她又说：老师，我昨天在想，跟你好好说肯定是行不通的，你口才啊阅历啊什么的我都没法比；那我就想，我能不能试试色诱啊？

……

老师，我知道我不漂亮，但是好像也不算丑。

……

我内心真他妈是十万头顶着黑人问号的草泥马呼啸而过。

这节奏，我真他妈的跟不上了。

莫说施展口才，我他妈现在话都说不出来。

她伸手逮住我一边胳膊，把我身子往后扭，然后拽着我往前走，边走边说，老师，我知道师生恋对你影响很不好，但我保证，绝对不会害你，真的，绝对不是什么肮脏的交易或者阴谋论，我是真的只想跟你更近点儿。

……我管你说的真的假的啊，姑娘你这是要干啥啊，长着十六七岁的脸，怎么说个话比夜店里扭得没了名姓的魔女们还直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