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by @盐酸酿酒 

曹斌和严良两个人向来不太精细，套上衣服连车都懒得开甩开腿就跑到了队里——这良辰酒店就在警局百米开外，开车还没走路省事。

队里灯火通明，赵局长正坐在曹斌的座位上跟人谈话。那人是名衣着讲究的中年男人，虽故作镇定地跟局长交谈着，然而眼神像正漏气的气球一样既飘忽且无力。

曹斌喘着气跟人招呼：“赵局，黎老板。”

赵局长点点头，看到他身后走进来的严良，问他：“这位是……”

“啊，这位是严良严警官，哈松来的”他介绍着，又小声对赵局长补充道：“破了雪人案那个。”

闻言，赵局长高兴地道：“原来是严警官，久仰了久仰了。”这位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刑警已经没心思关心大晚上的这两位为什么会一块来。

不过可不得高兴了吗，免费劳动力，强力外挂。

“这样，明早上班的时候我给你们局长打个电话走个流程，希望严警官能留下来协助我们破获此次案件，现在你们先跟黎先生讨论一下案情，争取早日破案。”

严良想着曹斌在酒店里说的顾问那事，轻轻笑了笑，却抿着嘴，不让笑意过于明显。

“黎先生是吗？”曹斌这时候开始做作了，明明一进屋就打了招呼，偏偏还要再装模作样地问一句来显示自己的专业水准。

黎耀成点点头，又听他道：“这样吧，麻烦您把目前事情的经过再跟我讲讲，赵局跟我在电话里也只是粗略地说了几句，我想再听您讲一遍。”

“黎劭——我是说我儿子，他是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不见的。我今晚一直在家，他没回来，我也没当回事，毕竟这小子以前经常晚归。后来九点钟左右我收到一封邮件，附件就是那个音频……”他握着纸杯的手微微颤抖着，“我立刻通过一些私人关系去查了监控，看到他出校门以后叫了辆滴滴，那辆车沿着磨石路一直开到了没有监控的地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人虽然心慌意乱，然而逻辑还是清晰，说话有条有理的。严良从旁边找了纸笔充当临时记录员，他字写的慢，时不时还要停下来想笔画，因此黎耀成都说了一大堆了他的纸面上还只有寥寥几个关键词。

末了，黎耀成道：“其实这次事情我是不想报警的，害怕歹徒知道了会对黎劭不利，所以希望警方参与人员尽量精简便装，若能尽快破案，我必有重谢。”

严良心想，这人平时在自己的地盘是领导，现在也八成把他们当自己手底下的私人侦探来安排了。可是还没等到他开口，便听曹斌道：“我们警方肯定会将人质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尽快解救人质是我们的义务，希望您不要担心。”

黎耀成显然不满意他过于官方的态度，还欲开口加码，就被严良打断了：“录音能现在听听吗？”

他刚刚也听到了曹斌跟赵局在那里说雪人案云云，虽然没有了解过，不过看局长的表情也能知道严良应该是挺厉害的。

“有，”他立刻拿出手机，“我下载下来了。”

几个人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去。

开头是一段空白，几分钟后，突然出现一个被电脑处理过的细细的嗓音：“我之前怎么教你的？快说给爸爸听。”音频中传来几声哭泣，八成就是黎劭了，那声音又安慰着他：“好孩子，听话。”黎劭呜咽道：“爸，救我，爸！”

音频戛然而止。

严良和曹斌一头雾水地看着对方，这是什么意思？一团纠缠的麻绳连个头都没抓住。

“就这些了。”黎耀成道。

曹斌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案子了，心中虽然疑惑，却还是道：“一般来说罪犯绑架人质的目的要么为了钱，要么为了仇，总之都会有一个诉求。今天他发给你的音频没头没尾的肯定还有后续，先把这个拷给技术科做个分析，之后有情况请第一时间告知我们警方。”

黎耀成点点头，又听严良道：“对了，你有没有跟什么人结过仇或者有什么纠纷？”

他想了想，道：“我今晚收到音频就思考了一下，结仇倒也不至于，生意场上难免会有碰撞，不过一切都跟以往没什么不同，不至于会绑架黎劭来威胁我。”

曹斌道：“那就先这样吧，我跟严警官再讨论一下细节，明天开个会。”说着立刻掏出手机在刑警队的通知群里炸人。

几个人起身的动静有些大，吵醒了一旁昏昏欲睡的赵局。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人上了年纪，就是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能熬。”又看到一旁的曹斌一副不屑的样子，呵道：“行了你，先回去把袜子穿对了吧。”

众人的目光立刻放到曹斌露出半截的脚踝上，仔细一看，嘿，可不是，左脚纯黑右脚深灰。

“走太急了。”他有些尴尬，偷偷看向严良的脚。还好还好，严警官为人朴实不爱整那些花哨的，裤子总是扎扎实实从腰到脚包严了。

“别看了，回去了。”严良溜的飞快，曹斌也不遑多让。

赵局在后头纳闷，“不是说再讨论一下细节的吗。”

【八】by @顾西追 

“我——去，咱俩床离着两米远，怎么混到一起——你怎么穿衣服的你？”

四月，乍暖还寒。白昼负责暖，此间深夜便是寒。严良双手插兜，脸缩进夹克的毛领里，抱怨得闷声闷气。

“这——”曹斌感觉包裹着自己脚踝的布料在发烫，“应该是我给你拿水的时候把鞋踹过去了，穿衣服的时候也没开灯，就……”

严良敷衍地连连点头：“得得得得别说了，赶紧回去把衣服穿顺溜，还得给人家找儿子呢。”

“不是，还、还换啊？”曹斌迟疑开口。

袜子不同于外套上衣，穿错了换过来就行，这贴身的东西，穿错就已经够尴尬的了，还、还换回来？

严良动动手臂，本想抽出手来呼曹斌一掌，可手腕刚一沾到空气，就被只有个位数的气温实力劝退，转而抬腿，踢向曹斌：“我是可以不换，你有脸一灰一黑地坐办公室么你？”

曹斌本能地错腿躲，然而黑夜黑鞋黑袜为严良加持一层障眼法，曹斌估错他腿的长度，小腿肚逃出生天，烧得正慌的脚腕却被踢个正着。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让曹斌生成一个灵魂拷问：俩人一起穿的鞋袜，弄错了也是两个人的错，怎么这锅就全甩给自己了？

回到酒店，俩人床头床尾各自坐下脱鞋，曹斌用讨论案情掩饰互换一只袜子的尴尬：“你觉不觉得这个案子缺的东西有点儿多？”

“案子刚发生，我们掌握的信息少，很正常。你说的‘缺’，是绑匪的主观表现这一环吧。”

曹斌领着小张小王小李小黑在一线奋战多年，这群小x得力归得力，默契却始终差着那么点儿。正所谓画龙少睛、如虎失翼——不得劲。此刻听闻严良此言，曹斌仿佛搭上一趟通往破案的快车，感动之余不忘思维运转速率拔节：“除黎邵之外的那个声音，是个女声。发出音频后一个多小时，黎耀成和警察都没有任何反应，‘她’也没表现出一般绑架勒索犯的焦灼；最怪的一点是，‘她’没开出任何条件，只让黎邵对着手机叫爸爸……”曹斌憋着气，压下心头嘣嘣两声，穿上还带着严良体温的袜子，半真半假地盯着鞋头思考，而后继续发言，“倒真像你说的，不为钱财，只为犯罪本身。”

严良对这只温热的袜子倒是很坦然，比曹斌先穿好，揣着手凝视曹斌弓下去的脊背，接他的话：“‘她’说的话里，没有哪个字儿不是疑点。如果‘她’只是一个追求犯罪快感的变态，说‘好孩子听话’我还能理解，可你不觉得‘之前教你’‘快说给爸爸听’这种措辞，太有代入感了吗？”

“代入…他妈！”

严良瘪嘴：“哎你怎么还骂人呢。”

曹斌一跃而起，抓着严良的胳膊肘往外拽：“哪儿跟哪儿啊，我说是他妈！”

严良任由曹斌拽着他，起身仍然不慌不忙，“不可能。”

“什么？”曹斌顿住，五指穿过夹克和毛衣，在严良骨尖上钳出依稀痛感。

“听完音频，你跟大老总打官腔的时候，我去跟你们那技术员交代了一下，让他查查黎邵的妈，按理说儿子被绑了做妈的怎么也得来警察局里哭上一哭吧，刚走到半路调查结果就给我发过来了，”严良一笑，“他妈死了。早死了。”

Tbc.